“緊鄰地鐵站”“配套設施齊全”“可隨時入住”……打開某社交平臺搜索“短租房”，映入眼簾的是固定格式的描述和一張張當下流行的“奶油風”房間照片。短租房通常以天、周、月為單位計算租金，成為時下年輕人喜愛的租房方式。
近年來，在共享經濟推動下，國內短租市場迅速崛起，成為新經濟形態(tài)的重要組成部分。智研瞻產業(yè)研究院日前發(fā)布的《中國在線短租行業(yè)市場深度評估及投資策略咨詢報告》顯示，2023年度中國在線短租市場規(guī)模突破857.59億元。2024年第一季度中國在線短租行業(yè)市場規(guī)模236.66億元，同比增長10.38%。
然而，蓬勃發(fā)展的短租房市場背后，是不容忽視的問題：房源真實性存疑、居住環(huán)境不佳、安全保障堪憂，尋找稱心如意的短租房就像“開盲盒”。
短租房客戶大多是青年群體
當臨近畢業(yè)季和暑期，眾多青年來到上海尋求職業(yè)發(fā)展機會。在正式工作和穩(wěn)定住所落定之前，短租房成為了他們理想的過渡選擇。這波周期性的人口遷移通常都會帶來短租房市場的小高峰。
《2021中國城市租住生活藍皮書》顯示，城市租客中30歲以下占比超過55%，且這一群體以高學歷為主，本科及以上學歷租客占比超過65%。這些年輕人由于工作變動、旅游出行、臨時過渡等多種原因，對短租房有著較高的需求。小紅書、豆瓣“上海租房”小組、微博超話、自如、閑魚等平臺都是年輕人租房找房的聚集地。在網上瀏覽選定房源，聯系房東后，就可以約定線下看房，簽訂合同。
就醫(yī)和差旅也是短租需求的來源之一。例如，上海市徐匯區(qū)中山醫(yī)院周邊的短租房就供不應求。以直線距離最近的中山新村為例，該小區(qū)總共只有760戶，其中有80余戶用于出租。由于醫(yī)療資源有限，治療周期充滿不確定性，而短租房大多位于醫(yī)院附近的老舊小區(qū)，能開火燒飯，價格相對親民，有的還會提供電瓶車租賃，成為了許多遠道而來的患者及家屬的首選“避風港”。
然而，短租房為青年、患者家屬、游客帶來便利的同時，也突破了傳統(tǒng)住宿行業(yè)的管理框架，滋生了一系列監(jiān)管難題。
遭遇社交平臺“照騙房”“一房多租”
中青報·中青網記者在某社交平臺上搜索短租房，出現的房源是清一色的“奶油風”。這種裝修風格，因色彩淡雅、干凈利落，近年來頗受年輕客群的歡迎。某租房平臺上海浦東一家門店的負責人告訴記者，最近幾年該平臺的小面積老房子，基本全都會采用“奶油風”的裝修風格，“這種風格最好租，年輕人喜歡”。
但當記者每次在帖子下方留言想要實地看房或者詢問價格時，對方都會以“今日回復次數已用完”為由，要求記者“后臺私信聯系”。記者與一個自稱“出租一套自己家的、位于上海市靜安區(qū)天潼路武昌路交界口的高性價比房源”的博主私信聯系，要求實地看房，卻被對方告知“這套房子太漂亮了，已出租”，對方詢問記者是否還考慮附近其他次新房房源，并發(fā)來圖片。此后，記者的手機號碼開始不斷被各種中介“轟炸”。
實際上，天潼路和武昌路是兩條平行的小馬路，兩者并不存在“交界處”。記者把天潼路全部走了一遍，也沒找到“次新房”，這片區(qū)域除商業(yè)外，均為20世紀五六十年代的老房子。
記者注意到，社交平臺除了房源可能為“照騙房”、主要為中介機構引流外，還會碰到“一房多租”的情況。
被社交平臺“照騙房”吸引后，丁女士通過網絡聯系王某某尋求一套在滬短租房。盡管王某某推薦給她的房源與“照騙房”不一致，但尚能滿足其要求，于是她陸續(xù)向王某某支付租金、押金共計4300余元，入住了這套房源。
入住一周后的一天，丁女士的房門被兩人先后敲響，都表示自己簽訂了租房合同，丁女士隨即報案。
上海市靜安區(qū)人民檢察院辦理了這起合同詐騙案。承辦檢察官告訴記者，犯罪嫌疑人王某某利用短租房管理漏洞“兩頭騙”：一邊通過偽造支付截圖的方式騙租，未付租金達7.2萬余元；另一邊通過虛構房東身份擅自將房屋出租給多人，造成3名被害人損失共計1.8萬余元。
而這套房源，來自上海某酒店管理公司（以下簡稱“A公司”）。房租一日一結付給公司負責人蔡某某，續(xù)租只需將付款截圖發(fā)送給租房管家，之后管家就會提供日租房密碼入住。而王某某，每次給管家發(fā)送的付款截圖，都是自己偽造的。也就是說，王某某自己沒房，靠P圖“騙”來一套短租房，又把這套房產分別同時租給了3人。
掃除監(jiān)管盲區(qū)
靜安區(qū)人民檢察院承辦檢察官告訴記者，前述案件中的王某某之所以可以“兩頭騙”，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像A公司這樣的短租房公司財務管理“不規(guī)范”，它使用個人賬戶接收租金，且不開展常態(tài)化收支檢查。同時，入住核驗制度也存在漏洞，檢察官后續(xù)調查發(fā)現，短租房公司存在“一證多人”“無證入住”的情況，繼而加劇了擅自轉租、“一房多租”的問題。
為此，今年4月，靜安區(qū)人民檢察院從完善入住核驗登記制度、健全公司財務管理制度、落實安全管理制度3個方面向涉案A公司制發(fā)檢察建議。
然而，破解短租房監(jiān)管問題，光靠檢察機關制定一份又一份檢察建議遠遠不夠。
中青報·中青網記者注意到，除房源真實性的風險外，部分短租房的居住衛(wèi)生環(huán)境和安全問題也堪憂：一方面，這些房源往往是居民房自行改造裝修而成，質量參差不齊，曾出現過“二房東”用低成本劣質材料裝修的“串串房”“隔斷房”，因甲醛超標危害租客健康；另一方面，電線亂拉亂接、燃氣設備老化、消防設施缺失等嚴重的安全隱患屢見不鮮，在醫(yī)院、旅游景點附近的短租房中更為嚴重。
在上海市嘉定區(qū)，一些經濟適用房、公租房等政府建設運營的保障性住房也被“二房東”們改造并出租了出去。在一起房屋租賃糾紛中，一套經濟適用房被房東出租給了“二房東”，后者把房子隔成了若干個小間又群租了出去。而這些群租對象，多為在滬工作的年輕人，且多為短租人群。
嘉定區(qū)人民法院法官在實地調查中發(fā)現，“二房東”為了多隔幾間房，在房屋陽臺上安裝馬桶，把排水管改成了排污管，還私拉電線、私裝電表。這種做法，既違反了國家經濟適用房政策，又造成了安全隱患。
為破解短租房市場的諸多難題，相關部門已采取一系列治理措施，力求規(guī)范市場，保障各方權益。上海市2021年印發(fā)的《關于規(guī)范本市房屋短租管理的若干規(guī)定》中，明確了房東不得向身份不明的人員提供短租服務；房東應通過“一網通辦”平臺登記住宿人員的姓名、身份證件種類和號碼；房東應負責房屋及其設施設備的安全，定期進行安全檢查和維護，及時發(fā)現和排除安全隱患；發(fā)現住宿人員利用房屋從事違法違規(guī)活動的，及時報告有關部門；配合有關部門開展對住宿人員違法違規(guī)行為的處理。
但這些要求目前并未完全落在實處，一些規(guī)定的執(zhí)行仍靠“自覺”。這項規(guī)定的監(jiān)督管理，由文化旅游、住房城鄉(xiāng)建設、公安、網信、消防救援、房屋管理等有關部門在各自職責范圍內做好相關工作。
北京理工大學法學院教授孟強認為，針對短租房建立起電子化、信息化、便捷化的報備渠道是一個支持后續(xù)管理的有效渠道。將房屋出租給“二房東”的房東陳女士告訴記者，自己從不知曉“出租房子還要用一網通辦報備”這個信息，也從未進行過報備。
中青報·中青網記者注意到，今年4月，上海市楊浦區(qū)人民法院建設了“違規(guī)出租、出售保障性住房監(jiān)管預警”應用場景，該系統(tǒng)可以自動抓取涉保障性住房違規(guī)使用信息線索，并及時推送給政府相關職能部門。目前，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正與上海市市級行政管理部門加強溝通對接，推動該場景數據推送功能在上海市大數據中心上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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